【3.极端】
其实死亡后的滋味并不难受。
像是陷入一场无意识的黑甜睡眠，宁静安详，更妙的是，你甚至不用担心隔天可能响起的闹钟，烦人的琐事和为生计的奔波。
布鲁斯已经开始有点怀念陷入长眠的日子了。
他拿起无尘布开始小心得保养起手中的氪石枪，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会选择用枪这种武器，但是现在，他被困在轮椅上狭窄的一方天地间，能动的只有尚未完全失去行动力的一双手。
在他被卢瑟秘密复活后的最初的那段时间，他只能躺在营养舱里，时常只能整夜睁着眼睛看着紧逼在眼前的一块不透明的铁板。
在那段日子里，支撑布鲁斯走下去的除了他过人的意志力，更多的是漫漫长夜里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浴血的奥利弗，迪克还有周围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琼恩。
他们在噩梦里带着微笑，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相反他们只会对他重复一句话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这句包含鼓励的话对于他来说却更像是个噩梦，如果他做的够好，那么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因为他的指令而失去性命，为什么达米安会离他而去……
又为什么，无论他做了多少努力，超人从不肯站在自己这边。
门被推开的声音在这静谧到诡异的房间突兀的响起，布鲁斯下意识得举手抬起枪，卢瑟是个工作狂，他不可能也不会有机会怎么早回家。
门被完全推开，做便装打扮的神奇女侠站在门外。
惊诧，愤怒，欣喜，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充斥在她的脸上。
“被人痛骂的感觉真糟糕。”还待在咖啡馆里的克拉克用小手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他们从刚才骂到现在，都不带重样的。”
“我真庆幸自己现在什么也没听见。”凯尔苦笑。
布鲁斯姿势优雅得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把手里的杯子放回到碟子上。他用纸巾擦了擦嘴，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被一群突然闯进店里的年轻人打断。
“我听说，这里有个长得很像蝙蝠侠的人。说吧，他在那里？”
领头的是个看上去还很稚嫩的年轻人，但脸上一道从下巴延伸到眉骨处的疤痕却告诉众人他与众不同的身份。
年轻的女服务员看上去已经应对惯了这样的场景，她主动应了上去，不动声色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们往布鲁斯众人方向探究的目光。
她希望能够拖住时间，给刚才那位相貌不凡的男顾客一段时间可以脱离险境。但她似乎想错了，那位男顾客不仅没有像她设想的一样马上离开，相反他却是主动迎了上来，“小姐，我来买单。”
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刀疤青年像是嗅到鲜血气味的豺狗，一把推开了挡在自己前面的女招待，用恶狠狠的语气冲那位男顾客吼道:“你这个危害世界的恐怖分子！我以超人的名义把你拘捕归案。”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后的年轻人一拥而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位男顾客给摁倒在地上。
“该死的，布鲁斯做事前就不能和我商量一下吗！”坐在原位的克拉克气的捏弯了手里的勺子 ，因为担心被发现，他的头垂得很低。
。
“你不也是一样？”凯尔也低着头，装出在认真查阅地图的样子。
刀疤青年在擒获布鲁斯后，志得意满，急着带他回去邀功，不愿再这里多做纠缠。
咖啡馆重新恢复了平静，但大部分顾客在那帮人走之后就匆匆扔下现金，即使是刚点的餐点也只略动一口就迅速的逃离了这里。
“我对你朋友的遭遇很抱歉。”女招待心事重重的走到了唯一一桌还留着的客人，也就是克拉克和凯尔桌旁，“他以前是个好孩子，特别喜欢超人，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没关系。”凯尔代替了想要说话的克拉克，主动抬起头，直视着女招待。
“盲目的崇拜总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女招待觉得眼前的人与一直在电视上出现的超人长得很像，但电视上的超人没有眼前这个目光温柔。
他像是孩子破旧衣服上印着的，过去深受人么爱戴的昨日之人。
“所以我来，改正错误。”
做便装打扮的戴安娜站在卢瑟的房间里，虽然她早有预感，卢瑟背着她和整个正义联盟在暗地里密谋着什么。
她以为会是一次高智商的政治篡权，但没想到发生的这一切比之前设想的要更加让人胆寒。
“你骗了我们，布鲁斯。你没有死。”戴安娜带着眼镜，这是凯尔教给她的融入人类的办法，眼镜反着光，让她有点看不清布鲁斯的面容。“你知道这对凯尔的伤害有多大吗？”
她很愤怒。
因为布鲁斯又一次背叛了凯尔，第一次是在凯尔失去路易斯和大都会的时候，第二次是背着他们让绿箭去偷药，第三次是他伪装死亡让凯尔……一无所有。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在卢瑟把我唤醒的时候就先杀了他然后再死一次。”布鲁斯的语调带着自嘲的意味，他放下枪，因为这对神奇女侠来说没什么作用，摇着轮椅到了餐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当然，你也可以把塞尼斯托找来，再杀我一次。”
“你明明知道你对超人来说有多重要，为什么不肯站在我们这边？”戴安娜像是没听到布鲁斯的辩白，情绪愈来愈高涨。
她蹲下身子，两手撑在布鲁斯的轮椅上，“看着我的眼睛，布鲁斯，难道你最好的朋友遭受了这样的遭遇，你都不心疼吗？”
“我当然心疼！如果那孩子还在的话，我理应是那孩子的教父！”
“那你为什么还不肯来我们这边？和我们一起把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那是因为你们害我失去了我的两个孩子。”布鲁斯用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吼出了这句话，像是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原本挺得笔直的腰一下子垮下来，靠着轮椅背不停喘着粗气。
像是被人提及了不愿揭露的伤疤，戴安娜下意识得往后退了两步。
布鲁斯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烈酒，又因为喝的太急，酒又太烈，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摆摆手拒绝了戴安娜的靠近，勉强压下了身体里的不适感。再开口时，嗓音因为刚才的怒吼和咳嗽变得更加沙哑。
“戴安娜，你还记得你从天堂岛来地球的目的吗？”
“是为了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那么，从之前到现在，你在凯尔当政的这段时间里帮助了多少人。”
戴安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她也很久没听见被帮助者发自真心的感谢，她一直听见的是恶者濒临死亡时发出的尖叫和与原先战友对抗时他们轻蔑的谩骂。
“你看。”
“那是因为你们一直在阻挠我们，不然……”
“不，戴安娜，你知道不是这样的。”布鲁斯的语气完全可以用轻柔二字来形容，他摇着轮椅靠近戴安娜，“你爱凯尔，但你应该先是为了正义与自由而战的神奇女侠，而不是为了他扭曲自己的战争机器。”
“让那些外星人滚回老家去！”屋外传来了这样的口号声，一群有老有少的人们从远处走来，他们举着标牌奋力疾呼。
那呼喊声愈来愈响亮，戴安娜蹲下了身子，将手紧紧得捂在耳朵上，躲避外间的声音。
“我……我想要保护他们。我想要保护人类，不是为了凯尔，我杀的那些都是恐怖分子！”她自言自语。
布鲁斯拉过戴安娜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我知道。但我们不能杀人，我们没有权利，能够制裁他们的只有法律。”
“所以我就得看着他们在律师的辩护下无罪释放？就得看着他们被关进薄如蝉翼的监狱，然后再把他们捉回去？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而死吗？”
“我知道。所以他们身边的人会去推动法律更加完善，推动社会秩序更加合理，失去亲人的战争遗孀才知道和平的宝贵。这个世界很大，我们不可能面面俱到，我们能做的是唤醒更多人去做他们应该做的，我们不是法官，不是行刑人，更不是神。”
“那时间会很长，但值得等待。”
戴安娜没说话，她把头倚在布鲁斯的膝盖上，长长的头发散倒了地上。
像是回到了离开天堂岛的前一晚，她也是这样靠在母亲希波吕忒的膝盖上。
彼时她意气风发，现在她踌躇徘徊，举棋不定。
“我很抱歉，布鲁斯。对你，也是对所有人。”